接着是减租减息。“工作人”把佃户叫到一起问:“你们为什么穷呀?孙大肚子为什么富呀?”佃户说:“人家命好呀,咱们命孬呀。”工作人气得瞪眼,瞪完眼又说:“不是的。是穷人养活了地主。”佃户说:“养活就养活呗。地是人家的,给咱种是面子,不给咱种是正好。”工作人气得骂:“贱骨头!活该受罪!”就散会了。第二天晚上又开,另一个工作人不发火,老讲老讲,一连讲了五六个晚上,把佃户讲转了筋,就合伙去找孙大肚子要他退粮。佃户们扛着粮食回家,见孩子的小肚子凸了起来,便伸手去摸,摸得孩子笑着喊痒也摸不够。
然后是办识字班。工作人说:妇女要翻身,要学文化。就叫大闺女小媳妇聚在一堆学起来。没有本子钢笔,就一人抱一块瓦盆碴子用滑石画。学一阵子还唱歌:
呜哩哇,呜哩哇。
呜哩哇,呜哩哇。
北风吹起落叶飘,冬来了。
湖净场光粮藏好,心不操。
上冬学又是时候了,
上冬学又是时候了。
不当游手的流浪汉,满街串,
别叫庄长会长催,挨户喊。
自动报名跑在前,
自动报名跑在前。
狗屎家的就是跑在前的。因为她去了一回就觉得那里热闹。原来,她晚上都是和狗屎拉呱儿,但大半年过去也没啥可拉了,一进识字班,晚上回来就又有呱拉了,所以她就很积极。妇救会长看她积极,就叫她当了组长,负责后街的十几户,这一来她就更积极,天天上门动员人家参加识字班。有的人家不让闺女出门,说是听人讲:办识字班是为了给八路配媳妇。过了阳历年,识字班里的大闺女都不准出嫁,跟八路排成两排抛手绢,抛着谁就跟谁睡。狗屎家的听了,骂一声“放狗屁”,立即报告了妇救会长田大脚。田大脚手拿铁皮喇叭筒,爬上村中的一棵大榆树,一遍又一遍地辟谣,大闺女们这才陆陆续续走出家门。